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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暗香浮動(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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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暗香浮動(十三)

霍循方才飲了藥,而今藥效襲來,他有些昏昏欲睡,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。

他慵懶打了個哈欠,擡臂抹去眼尾擠出的眼淚,朝徐成道:“太傅他們怎的還沒到?徐成,你再差人去催一下。”

“好,陛下稍後,奴才這便再差人去尋。”徐成應下聲後,轉身繞到屏風外面,低聲吩咐了幾句。

頃刻,喚徐成為幹爹的那位小太監領了兩隊人,從太極殿出發,往宮門口走去。

徐成再回去時,霍循正瞇著眼睛打盹兒。他睡的很平穩,呼吸勻稱,也沒有咳血,睡的甚至比夜裏還要安穩一些。

當即,徐成頓在原地,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。他躡著步子,繞到屏風外,半點都不敢打擾他休息。

約莫半個時辰後,一輛馬車緩緩行至宮門口。

太傅秦執年和一位身著白色鎧甲的少年郎從馬車上下來,往太極殿走去。

其中,那白甲小將手裏,還提了一只他才獵到的野山雞。一只穿雲箭徑自穿透了山雞的脖頸,看起來像是一箭斃命。

“師父,好端端的,陛下宣我們入宮做什麽呀?宣你也便罷了,畢竟師父您老人家是太傅,可我不過是太學裏的一介普通學子,陛下宣我來作甚?”

說話的這位,正是方才霍循口中的那位‘渾小子’,亦是太傅的嫡傳弟子——秦執年。

“住口,不許胡言亂語。”

秦執年被無羈的話氣的吹胡子瞪眼,他正想伸手拍一下他的腦袋,以示懲戒。擡手才發現,往昔只到他腰間的小娃娃,而今已經長的比他還要高了。

最後,秦執年猶豫再三,只能把巴掌落到了他的後背上。啪的一下,聲音很大,卻一點也不疼。

“莫不是有人向陛下告狀?他知道我偷抓蓮花池內的魚了?”無羈兀自咕噥了一句。

秦執年卻被他的話驚了一個趔趄,說:“蓮花池內的魚是黃晃教習專門從極北苦寒之地的冰池裏釣上來的,他平日裏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,你怎敢抓他的魚?”

他一邊問,一邊擡臂,擰上了他的耳朵。

“疼,師父。”無羈倒是沒躲,只是秦執年的手才搭上他耳朵,還沒開始用力,他便叫嚷起來。

一想到黃晃日後得知了這一消息,指不定要拽著他嘮叨到幾時。

秦執年的頭都大了。

“你說說你,惹誰不好,偏抓他的魚做什麽?”

無羈撓了撓頭,說:“徒兒...徒兒不知道那是黃教習專門養的魚。只是見那魚細細長長,又通體銀光的,覺得很是奇特。徒兒又沒見過,便想著撈起來看一看,誰知道才剛撈上來,那魚便死了。”

“師父放心,待徒兒出宮後,自會去向黃教習賠禮道歉,定不會叫師父為難。”

秦執年嗯了一聲,長籲一口氣,正想說些什麽,耳邊又傳來一句令他啼笑皆非的話。

“不過師父,你可不知道,那魚烤了來吃,特別香。等下次,徒兒特向黃教習討要一條,烤來給你嘗嘗,如何?”

秦執年瞪大了眼睛,問:“你還將那魚給烤了吃了?”

“那魚都死了,我也不能重新將它扔回蓮花池啊,只偷摸帶去後山,正準備埋了。坑還沒挖好呢,徒兒忽覺一陣饑腸轆轆,便從後山撿了樹枝,將它烤了。”

秦執年拽著他的衣袖,叮囑道:“此話,你可千萬別同黃教習說,他若知道你偷烤了他的魚,非得拿戒尺狠狠揍你不可。屆時,為師縱然在場,也不好當眾替你求情。如若不然,太學裏的人都去偷他的魚,豈不沒有王法了。”

無羈點點頭,說:“師父放心,無羈抗揍的很。”

“你這渾小子,怎的記吃不記打?”

說話間,師徒二人入了第二道宮門。

他們走的急,說話也認真,根本沒有註意到,一旁角門處站著的一道身影。

“師父,無羈師弟。這麽巧啊。”霍珩一襲褐色衣衫,從暗處走出來,從背後喚停了他們。

秦執年和無羈幾乎是同時停.下腳步,回頭望去。

見到來人,無羈小跑兩步,興高采烈喊了聲:“師兄,你怎麽在這兒?”

不等霍珩回話,秦執年也走了過來。

霍珩朝他恭敬一拜,喊了句:“弟子拜見師父。”

秦執年虛擡了擡手,說:“世子快些起身吧,而今世子身兼攝政一職,此時不是應在禦書房批閱奏章麽,怎的有時間在此?”

“師兄快些起來。”無羈見狀,連忙彎腰,將霍珩攙起。

霍珩站起身,恭敬站在一旁,認真回答方才秦執年問的問題。

“學生有一問題不解,正準備出宮去同老師細細研究一番。卻不想,方才被冷風一吹,茅塞頓開。現下正準備回禦書房去,恰逢老師和師弟過來,便想著同你們打聲招呼。”霍珩說的一板一眼,旁人根本挑不出什麽錯來。

更何況如今他暫時替君處理朝政,朝堂上的事情,他不說,旁人是萬萬問不得的。

否則,或許會落得個妄議朝政的罪名。

故而,縱然秦執年看出方才那話,是霍珩的隨便編造的理由,他也什麽都不能說。

秦執年點點頭,正想說話,卻又聽到霍珩問。

霍珩小心翼翼問了一句:“倒是老師和師弟,這般行色匆匆,不知是要去往何處啊?我可有打擾到你們?”

這句話,他看似是在問秦執年,實則,話落時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無羈的臉上。

秦執年是個老謀深算的千年狐貍,霍珩知道,縱是他開口去問,他也不一定會和他說實話。

可無羈那個傻小子就不一樣了。

他傻了吧唧的,無論旁人問什麽,他都只會說真話。

半點謊都不會撒。

無羈這傻小子自小是在貧民窟的乞丐窩裏混跡長大的,他至今想不明白,老師為何會把他和那位林瑯收入門下。

尤其是無羈,笨的要死,整日只知道舞刀弄槍,騎馬射箭,半點沒有京城勳貴的模樣。

林瑯都比他要聰明。

也不知道這京城裏的勳貴為何要讓他與這兩個乞丐齊名。

霍珩掩去眼底的不屑,溫潤站在一旁,靜等著無羈開口。

秦執年正要回答,無羈卻先他一步開口。

“前些時日,我在太學偷了黃教習從極北苦寒之地運回來的魚烤來吃,不知哪個耳報神嘴快,報到了陛下耳中。今日,我便是要去太極殿領罰的。不若師兄與我們一道前去吧,有師父和師兄為我求情,陛下定然是不舍得狠狠罰我的。”

方才,秦執年和無羈的對話,他雖離的稍遠,卻也斷斷續續聽了一些。如今經無羈這樣一描述,霍珩心裏更是篤定,他們此行去太極殿,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。

霍珩微微一笑,說:“我還有折子要批閱,便不隨師弟過去了。師父,徒兒先回了。”

秦執年沖他點點頭,說了聲:“去吧。有事你便去忙,不要理會這渾小子。”

秦執年一直站在原地,目送霍珩離開,直到再也看不見霍珩的身影,他才攜了無羈一起,繼續往太極殿走去。

好一會兒後,秦執年開口問無羈。

“方才,你為何不與你師兄實話實說?”

無羈想也沒想,便說:“徒兒只是覺得,方才師兄的問題別用用意。且不說此次太極殿之行是陛下親自下旨差咱們前去的,便是師兄他如今攝政的身份,也不適合過問太多太極殿的事情。”

秦執年有點意外的看了他一眼,欣慰捋了捋胡子,說:“為師倒是沒想到,你如今思考問題,也能這麽深刻了。”

同樣是師徒,秦執年對待無羈和霍珩的方式卻是半點都不一樣。

當年,之所以收霍珩為徒,是因為朝堂對他施加的壓力。

當今聖上無所出,大臣們建議從旁支過繼一支過來,選來選去,最後只有霍珩年齡最為恰當。

秦執年沒有辦法,只能將霍珩收入門下。

而無羈,卻是他真心實意想要收入門中的。

再加上,他無意中得知無羈是詹兆清和安平公主的後代時,心裏更是對他疼愛有加,恨不得將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奉於他身前。

當年,詹兆清與秦執年,可謂是莫逆之交。雖然他們年歲上相差很多,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交情。

想當年,詹兆清的死訊傳入秦執年耳中時,他悲慟不已,一連病了大半個月才好。

原本他以為,小世子怕是已經隨著安平公主去了。

卻如何也沒想到,有朝一日,他能將詹三郎的兒子收入門下。

也正是因為如此,他對無羈格外的好。甚至有時候,比對他親生兒子還要好。

每每想到這裏,秦執年總會在心中感念,他真的生了一個好兒子。非但不與無羈爭寵,反而從心底裏把他當成自家親兄弟。

他老來得子,按年齡來算的話,秦未只比無羈大了兩歲。

可秦未卻出其的懂事。

*

自別了霍珩後,秦執年沈默了好一會兒。無羈也察覺到他情緒的異樣,也跟著沈默。

兩人一度相顧無言,只一前一後,默默前行。

臨近太極殿,秦執年長舒一口氣,緩緩開口,說:“如今,你師兄在朝中的身份不同往日。日後你若是在宮裏遇見他,需得喚他一聲殿下,切莫如今日這般隨性了。”

以往秦執年每次說話,無羈都會積極回應。

可這次,他都走出去好遠,也沒聽到無羈的一言不語。秦執年頓下腳步,正準備側目看他,卻見無羈目視著前方,徑直越過了他,繼續走了兩步才停下。

“無羈,看什麽呢?”說完,秦執年正準備順著他視線看去,耳邊忽然又傳來無羈的告誡聲。

“師父,低頭,別看。”無羈已經回了神,視線落在了一旁的荷花池上。

秦執年自然垂眸,低問了句:“有何不妥嗎?”

“前面那座假山上有人。”他半垂著腦袋,神色晦暗,低聲又說:“約莫四五個,他們似是在窺探太極殿。”

無羈有點想不明白,青天白日,宮裏竟然還有人敢當眾差人窺伺太極殿的。他這般想著,腦海裏卻閃過方才在宮門口遇到的霍珩。他們相遇在那處,當真是巧合嗎?

而秦執年聽了這話,沒有絲毫的反應,甚至連眼神都沒變。

無羈隱隱覺得,師父如此反應,像是是一早就知道這件事的。

“快些走吧,陛下還在等著咱們。”秦執年說完這句話,扯了無羈的胳膊,大步往太極殿走去。

其間,他們師徒二人,再也沒擡頭往前面假山看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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